腾挪扑闪，嬉笑怒骂，他用双手演活了一个个布袋木偶；唱念做打，喜怒哀乐，他用十指赋予了布袋木偶丰富的情感。庄陈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和他手上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布袋木偶一样，依然精神矍铄、谈笑风生。
兴趣，让他一辈子放不下
兴趣，是个奇妙的东西，它的魔力足以让你一辈子都放不下。庄陈华走进木偶世界纯粹兴趣使然。出生于福建漳州南靖县山城镇的庄陈华常常到大街巷尾观看民间布袋木偶戏表演，但每次看戏的机会都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当时看一场木偶戏表演不是免费的，需要五分钱”，庄陈华笑着说道，虽然只有五分钱，但在那个年代，可真难为了一个小孩，只能靠着平时省吃俭用来满足自己对布袋戏的那份钟爱。
14岁，是庄陈华生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小学毕业后的他进入南靖县畜牧学校就读。一天，正当他在山上放牧的时候，母亲急急忙忙地赶来告诉他，福建漳州艺术学校来县城招生了。原来，细心的母亲早就发现儿子对布袋木偶戏的热爱，大喜过望的庄陈华闻讯后直奔招生处报名。考试的时候，老师不仅认真考察了他的手指灵活程度，唱念的水平，还出了一个作文考题，题目是《我为什么要当木偶戏演员》。庄陈华在卷子上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下：“我七岁半看到第一场布袋木偶戏，就迷上它了。8年来，大大小小木偶剧团演出，我足足看了100多场。我太爱木偶戏，立志当木偶戏演员，让更多观众爱上漳州布袋木偶戏……”1958年9月1日，庄陈华永远清楚地记得这一天，他走进了布袋木偶戏这一行，沉迷至今。
学艺的过程是含着泪带着笑的。布袋木偶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演者十指间，布袋木偶要演得生动，表演者的手指头就要够灵活，耸肩、转头、跷脚、扭腰，就像真人活动一样自然。而在所有指头都灵活运动的时候，表演者的食指却是不能动的，因为食指支撑着木偶的头。为了练到十根手指头想动哪根就动哪根，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庄陈华在学校的3年里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练手功，一练就是大半天，直到十指酸痛。大冷的冬天，他每次练功前还要把双手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等到手指头冻得僵硬再开始练功，练到双手发烫后，再去浸冰水，如此循环往复的刻苦练习。这种严苛的训练让许多人都半途而废，一个班级开班的时候有10多个人，到了毕业的时候就只剩下5个。
走四方，一路不变的执著
谈起第一次演出，庄陈华记忆犹新。那是1960年，17岁的庄陈华与几位同学被选中去福州参加青少年会演，庄陈华扮演《抢亲》中的严世藩一角，将纨绔子弟的蛮横、凶残和好色刻画得入木三分，赢得了满堂喝彩。观众席上传来阵阵欢呼声，要求把舞台的幕布撤掉，看看表演者的真面目。当幕布撤下的一瞬间，庄陈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他还是强掩住了紧张，在观众如雷般的掌声中结束了表演。
1962年，庄陈华又获得了一次重要的演出机会，跟随老师——布袋木偶表演大师杨胜前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参与我国著名美术电影导演虞哲光执导的《掌中戏》的演出。时年18岁的庄陈华用精湛的技巧和出色的表演征服了虞导，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仍不由得深深感慨：“《掌中戏》是我用尽心力拍出来的影片。通过这部影片，让广大观众了解杨胜的木偶艺术是何等高超，杨胜的学生又是何等出众呀！”
1963年，庄陈华被选入中国福建木偶剧团，到印度尼西亚访问演出。庄陈华说，在国外的表演很少有语言交流，因此更考验表演者的功力。事实证明，庄陈华精湛的表演技巧征服了国外的观众，他将角色的性格特色、剧情进展、感情变化通过出神入化的动作技巧表现出来，让台下的观众理解并融入其中，每演完一场就有大批观众涌上舞台要与他合影。据庄陈华回忆，有一次，一位观众在观看了《大名府》后，来后台找到庄陈华，表示愿意花钱买下他手中的“城门官”，但是由于接下来还有几场巡回的演出，木偶若送出接下来的演出便无法完成。这位执著的观众在接下来的演出每场必到，直到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他终于从庄陈华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神往已久的“城门官”。
创造“关节腿”，演活木偶人
布袋木偶戏演员往往是“多面手”，不仅要练习两手分别操作两个不同的角色，有时候还需要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轮换六七个角色。但同时，布袋木偶戏演员也要求“一专多能”，若没有专长的角色，就很难有出色的表现。当庄陈华面临行当选择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几年的舞台表演经验，表演过生旦净末丑，而他最喜欢的角色就是“丑”。
丑角表演不仅追求技巧上的高难度操作，还要追求形神上的统一，鲜明、夸张的外部形体动作能够细腻地刻画出各类丑角的人物性格，突出角色的戏剧性和滑稽性，使得观众在捧腹大笑的同时也能够与舞台上的角色产生情感的共鸣。老师杨胜曾经告诉他：“眼见是师，到处为徒。”为了表演好丑角，庄陈华经常观察人的活动习惯，从生活中汲取塑造丑角的养分。善于观察、学习、揣摩的他，所演的角色都能体现得恰到好处，以眼博采生活之精华，贯以长年练就的手上功夫，演出了生动有性格的人物之神，《三打白骨精》里的猪八戒，《卖马闹府》里的严世藩，《八仙过海》里的龟谋士，《怒打花笑脸》里的花笑脸，《钟馗元帅》里的王冠文，个个传神逼真。
杨胜看到了庄陈华出色的才能，对他大加赞赏，并指定庄陈华担任由他主持重排的经典剧目《大名府》中的主演丑角“城门官”。《大名府》是一出以特技表演著称的传统木偶名剧，它讲述的是宋朝年间，梁山农民军的头领们，为了搭救义士卢俊义，在元宵节晚上，化妆成卖艺的、卖唱的、打猎的、耍狮的，把大名府的城门官和衙役作弄一番，混入城去的故事。这出木偶名剧把中国的传统武术、杂技和戏曲艺术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对于表演者也有相当高的技术要求。不负众望的庄陈华果然将城门官演得形神具备，活灵活现，红遍了国内外，还曾经获得国际木偶表演艺术的金奖，几十年来，《大名府》在国内外演出达到一万场以上，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喜爱。我国著名的漫画家詹同在观看了表演之后，特意画了一幅“城门官”漫画赠送给他，并赞他是“漳州城门官第一”。
有一次，剧团排演《智取威虎山》，他出演“栾平”。在电影当中，栾平常常“走矮步”，但是布袋木偶主要是靠演员的手指操控头部和手臂，历来，布袋木偶的腿部装置，都是充塞棉花当“腿”的，一些屈伸动作都是由演员的另一只手辅助完成。其他行当如生、旦、净的步伐稳重、节奏稍慢，台步表演可以弥补或掩饰这一不足，而丑角有伶俐、灵活的形体动作，走台步的时候如果膝关节能够灵活运动，便能活灵活现地体现出角色微妙的心理状态，这一点，传统的技巧是难以做到的。因此，在布袋木偶的表演中栾平只能够俯身走步，动作僵硬难看。
为了攻克这一难关，庄陈华苦思冥想，多次摸索，最终从前辈们发明的“指套”中获得了灵感，模仿人腿构造，利用竹板分别制成大、小腿，中间以关节连接，使之能够自由活动，将其装在布袋木偶身上便能完成伸、展、弯、曲等动作，他将这一创造命名为“关节腿”。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虽然“关节腿”能够伸屈自如，但是表演者应该如何操作呢？庄陈华受到了表演《大名府》时“以嘴咬线拉帽”的启发，用两条线拉住“关节腿”。反复的尝试过后，他终于找准了装置点，创造出一个“由下而上”的新操纵技术——“拉线木偶”，丰富了布袋木偶丑角的表演艺术。这一技巧首次运用在《智取威虎山》栾平的表演中便大获成功。之后在《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猪八戒的表演又利用“关节腿”呈现了“笨拙”的台步，达到了很好的舞台效果；《狗腿子的传说》也同样利用“关节腿”创造了一个“阿谀奉承、上蹿下跳”的马屁精狗腿子形象……庄陈华在塑造、表演木偶丑角的同时，也把自己造就成了一个成功的木偶丑角表演艺术家，经过许多剧目的尝试，形成了独有的“丑角步法”，演活了丑角，也为布袋木偶表演艺术创造了新的艺术境界。
时代发展，却依然有许多人热爱漳州布袋木偶戏，这让庄陈华欣慰，他也深知，现在观众的要求不一样了，布袋木偶戏表演如果不顺应潮流，结合一些比较新的表演形式，终究会失去观众。木偶戏结合魔术、人偶同台等都是布袋木偶戏所进行的新尝试。现代化的科技要加入，舞台要绚丽、音效要震撼，多媒体效果也要应用上，但同时，传统的动作和戏剧的精髓也要保留，这才不会流失了传统艺术的内涵。
